把新闻变成“故事”

作者:姬少亭
来源:新华社
2019-09-26

在英语里,新闻被称作story(故事)。记者肩负着提供信息的重任,但往往容易忘记受众的基本要求:报道的可读性。于是,读者在看某些新闻报道时,心里禁不住苦涩地呐喊:“给我讲一个故事,看在老天爷的份上,请让它有趣一点!”

在英语里,新闻被称作story(故事)。

记者肩负着提供信息的重任,但往往容易忘记受众的基本要求:报道的可读性。于是,读者在看某些新闻报道时,心里禁不住苦涩地呐喊:“给我讲一个故事,看在老天爷的份上,请让它有趣一点!”

出自《华尔街日报是如何讲故事的》一书的这句话,深深地吸引了我。这本书探讨了如何将读者口味和信息提供结合起来的报道艺术。

在参与对外部的大奥运报道期间,我承担了各方交给我的一系列题目。其中一些是我执笔的,如奥运前的《“四合院”和“鸟巢”同在:北京传统与现代各具魅力》,奥运期间的《中国网友热评奥运会开幕式文艺表演》,尾声期间的《真正的北京超乎想像——外国人的中国印象》等。另一些是我作为第二作者,或者素材提供者的题目,如《奥运之夜,鸟巢之外》《奥运落幕,中国翻开新的一页》等。

这些题目乍看都非常棘手:题目宽泛,含义深刻,实在无从下手。

让具体人物的故事抓住读者眼球

读者往往是看了第一句就决定要不要看下去,所以我们必须用什么元素抓住他们。

除了小孩和狗,鲜明的人物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四合院”和“鸟巢”同在:北京传统与现代各具魅力》一稿采取的就是这种办法。和央采中心吴小军、北京分社孙晓胜二位老师商议后,鸟巢的中方设计师李兴钢成为了我们的首选。作为奥运会场馆的设计者之一,他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我们的导语是这样的:“对39岁的李兴钢来说,20多天后在中国国家体育场‘鸟巢’举行的奥运会开幕式将是他梦想成真的日子。这位‘鸟巢’的中方总设计师将在奥运会开幕式上见到合作伙伴——瑞士设计师赫尔佐格和德梅隆,凝结他们和众多建设者智慧和汗水的中国最新最现代化的体育馆将展现在全球亿万观众面前。”

紧接着我们用直接引语,提供了独家的一手信息。

对于读者来说,鸟巢的形象已经非常熟悉了,如果再赘述这个建筑的外形可能会立即赶走你的读者,但它的设计师的内心世界却能够激发读者阅读的欲望。

那么,文章将如何把两种不相关的建筑联系在一起呢?

除了引用胡同“奥运人家”主人和798艺术区外国书店老板的话外,我们加入了一位特殊的人:水立方的设计者约翰·贝尔蒙。谢天谢地,他说了一句点题的话:“我发现了两个北京,一个是现代的、飞速发展的北京;一个是古老的、宁静的北京。两种风格的建筑和两种迥然不同的生活都让我迷恋。”

我们利用他本人的直接引语,把这位离读者较远的外国设计师拉到胡同里面。他说,自己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骑着自行车、拿着照相机在老胡同里面转,拍拍那些漂亮的雕梁画栋,拍拍乘凉扇扇子的北京大妈,享受片刻世外桃源般的宁静。

这样的场景描述让稿件融入了一种市井味道,让一个外国老人融入到北京的市井街巷里面,活灵活现地展示一个充满现代意味的设计师是如何喜爱老北京的。

让动作和声音为文章活色添香

平面媒体最大的短处就是没有色彩和声音,如何让文章“动”起来,是一个大难题。

有的时候,有了人物和情节,却白白被我们浪费掉了——这个故事还是不好看,这是因为没有“动感”。所以,除了耳朵,我们还要带着眼睛去采访。

我的采访对象长什么样?多大年纪?高矮胖瘦?穿什么衣服?他(她)与我的故事最相关的特点是什么?他(她)跟我说话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动作?最理想的是,我还闻到了什么?

如果看完我的故事,读者还是没有概念,那就是失败了。

在《奥运颁奖礼仪志愿者:款款走来的中国古典气质美女》一文中,我和宁夏分社记者艾福梅不仅不吝辞藻描述这些美女“高梳云鬓,巧笑嫣然,一双明眸顾盼间神采飞扬,一袭长裙动静中流光溢彩”的美态,而且展示出她们“魔鬼”训练时被汗湿透的T恤和穿坏的高跟鞋,指出美丽的背后是“头顶书、膝夹纸,高跟鞋上练站姿”的辛苦。其中色彩、动作和神态都有了。

在《荷兰600余名徒步爱好者行走北京喝彩奥运》这样的奥运“花边小新闻”中,我们为这些荷兰友人穿上背后印着天坛图案的徽标和“WalkChallengeChina2008”(徒步2008)的T恤,给他们脸上画上中国国旗的油彩,头上带上荷兰国旗头巾,身上别上各种徒步世界的印记:来自巴黎的唐老鸭挂件、来自日本、比利时、意大利等国的徽章。还追根溯源地讲出其中一位老太太身上的物件是从北京的百年老店瑞蚨祥买的。

针对外媒指责中国监视外国游客的说法,在稿件《外国游客:在中国旅行“很自由、很惬意”》结尾处,我们让外国游客兰布切坐在北京东郊一家酒店的“啤酒花园”中,边喝着啤酒边笑着说:“我们的导游和领队合作得非常愉快,在北京的行走时光很美好。”

这句话本来没有什么特别,但这个场景却让紧绷的“监视”一说不攻自破了。

让新视角拯救旧故事

奥运前夕,我就和对外部国内室娄琛、北京分社张舵合写过一篇《胡同“奥运人家”让外国人零距离体验北京文化》。

此后,不断有社内外记者向我询问奥运人家的电话,我记他们家电话甚至比我自己的还熟,“奥运人家”几个字频繁见诸报端。此时,对外部突然又交代我写一篇同题材稿件,我不禁脱口而出:“哦,我的天哪!”

我需要拯救我的故事。

国内室的老师指导说,不要再从主人的角度入手,这一回的重点是客人。

大概是语言障碍或一个“懒”字害了许多记者,我看到的大多数报道还真没有什么以外国客人为主的,这让我十分欣喜。

于是换了一家“人家”,一大早跑去“围堵”客人。

当胡同里的四合院旅馆被写尽了如何“传统古典”、如何“历史悠久”,我决定来点别的。我和对外部法文组的戴盈、实习生富梦瑶把目光落在了三个新鲜点上,也就是稿件中的三个小标题:“奥运妹妹,为你加油”“白天观赛,晚上泡吧”和“一切自助,热情刚好”。

我们很幸运地遇到一位新西兰运动员的姐姐,她穿着中国古典印花图案的蓝色连衣裙,手舞足蹈地说要去买给妹妹加油助威的小拍手和哨子。

除却这么一个偶得的人物,我们把游客白天披着国旗看比赛、晚上在酒吧交朋友的生活细节挖了出来。之后让主人上场,描述如何为客人抵挡蜂拥而至的记者,以及“主随客便”,克制热情,不随便为客人炒菜做饭的细节。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在导语中嵌入了一个有趣的“人物”:霍家大院的鹩哥。这个会用中、英、法等多种语言打招呼的小鸟就成了文化融合的标志,巧妙地写出了“奥运人家”促进各国人们交流的角色。

我们做记者的问题在于往往找不准自己的定位,有的时候会把自己当成专家、律师之类的人物,事实上,我们忘了自己是一个storywriter——“讲故事的人”。

用《华尔街日报》资深特稿记者威廉·E·布隆代尔的话来说:专家就是那种知道123种恋爱方法,自己却找不到女朋友的人。所以,与其以一个专家的脸孔出现,不如在适当的地方适当地引用专家的观点。

在撰写一个规模宏大或内容艰深的主题时,为了不把读者吓跑,我常常把云里雾里的套话换成活生生的直接引语,把规模宏大的主题幻化成一个个具体的故事,把“他悲伤地说”这样的副词换成“他几次哽咽,低头不语”这样具体的动作画面。

在落笔之前,我常常问自己一句:我在跟朋友聊天的时候是这样说话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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