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巧克力饼干的秘密——什么是美国人眼中的“好故事”?

作者:王健
来源:新华社
2018-10-23

​“我讲的故事你为什么不听?”这是困扰很多对外记者的问题。许是我们讲故事的方式不太符合西方人的胃口;亦或许是我们对故事的定义与他们有所不同。那么,他们喜欢什么样的故事?其中有无规律可循?

一、让故事“凹凸有致”

西方文学史上,莎士比亚无疑是最会讲故事的人之一。在蒙特雷的一堂新闻交流课上,美国记者柯蒂斯以《罗密欧与朱丽叶》为例,阐述了西方人对于好故事的评判标准。

“两个贵族家庭世代结仇……青年男女坠入爱河……当爱情受到重重阻难,这对情侣双双殉情。”

激烈的矛盾冲突、跌宕的故事情节——这些戏剧性的元素同样是西方人对于新闻报道的期待。

柯蒂斯引用了美国作家库特·冯内古特的“故事形状理论”,其基本含义是:故事的情节应该是曲线形的,主人公的遭遇总是在“好”和“坏”两个极端的状态间起伏。

同样,蒙特雷新闻写作课的老师约翰也反复强调:没有冲突,不成新闻,皆大欢喜的故事没人要看。

这门课的期末作业是让我们在蒙特雷采写一篇报道,当大家提交采访提纲时,约翰总是“纠缠”这个问题:“冲突在哪?”而很多人认为:冲突这个东西,有则写之,无,也不可生编硬造,毕竟新闻是纪实作品,而非虚构文学。但约翰固执地要求每篇报道必须出现冲突。

约翰在和柯蒂斯达成了一个共识:在报道时事新闻时,西方媒体习惯问题导向、乐于呈现事件的戏剧性,而中国媒体更关注问题的解决方案,习惯用平和的口吻叙事,而这在西方读者眼里是缺乏吸引力的。

我想,这或许正体现了东西方人思维习惯的差异。美国政治课老师肖恩介绍:在西方文化中,人们喜欢用两分法看世界,一切事物非黑即白、非对即错、非上帝即撒旦、非民主即共和……事物多是竞争对抗的关系,在他们的文化语境中少有灰色地带。

反观以“阴阳相生”的一元论著称的中华文明,事物的两面性之间是否极泰来、互为因果的关系,而中国文化对于和谐、平衡等理念的崇尚同样体现在中国人的文字中。于是,我们所认为的好故事在西方人眼中可能确实缺少故事性。

诚然,思维模式没有对错可言,也无高下之分。但是,西方人对于新闻戏剧性的过分追求,有时是以牺牲客观性为代价的,同时也不利于社会的健康发展。纵观当今特朗普政权下美国日益激烈的党派纷争、种族矛盾、民粹主义思想,相信各大新闻机构也对这些社会问题的激化做过不小“贡献”。

然而,为了让中国故事更好地抵达西方读者,我们在做对外报道时需要选择性的吸收西方的宣传方式。那么,如何在坚持客观报道的前提下寻找冲突呢?柯蒂斯说,在调研和采访中,那些“决定性时刻”是我们要去关注的:故事的转折点在哪里?主人公做过哪些决定?这些问题正是冲突所在。

在探讨一篇新华社关于沙特记者疑似在土耳其被杀的报道时,约翰提出,这篇稿件聚焦了两国领导人互通电话的消息,对暗杀事件本身几笔带过。他认为,即便是在新闻事件的后续报道中,记者也应该强调事件本身,永远把最具戏剧性的元素突显在读者面前。

二、拿起“显微镜”讲故事

事情越大、故事越小;能写一个人、不写一群人——这是西方新闻报道给我的一个总体映像。

英国人伊恩·皮克林在《新闻写作》一书把好的故事比作一块巧克力粗粮饼干,最让人们兴奋的是巧克力味,而非粗粮饼干本身,更非粗粮有益健康这个抽象的理念。

文章强调,新闻报道不要停留于抽象,不要写成一篇调查报告或政府公文。好的报道要帮助读者解答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关注这件事?它会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改变?”而连接抽象概念和读者内心的往往是个体的人物的故事。

该书举例:“一个公司要做人事调整,于是宣布裁员100人……”;“萨拉是一位38岁的女性,工作认真负责,有两个孩子,擅长做饭,每天坐地铁上下班。突然有一天,公司宣布裁员100人,她是其中之一,于是她开始担心未来的生活……”作者接着说:“故事的主角应该是谁?是公司还是萨拉?答案显而易见。”

西方人对个体的关注同样可以从他们的文化中寻找根源。美国文化崇尚个人主义,哲学的二元论也让他们更关注事物的内部结构,注重分析、逻辑和思辨。在他们看来,事物的整体是部分的总和,他们分析问题时喜欢遵循从微观到宏观的模式。而在东方的集体主义文化中,人们更倾向于关注事物的整体,认为事物的部分只是构成整体的一个元素,从而更倾向使用抽象和概括性的语言,遵循从宏观到微观的问题分析模式。

认知习惯的区别也体现在文艺作品中。对比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梵高的《向日葵》和中国的《清明上河图》、《富山春居图》;对比小说《安娜·卡列尼娜》、《约翰·克里斯朵夫》和中国的《红楼梦》、《水浒传》,很容易发现,西方国家有更多关注个体命运的作品,而中国人更偏好气象万千的宏大叙事。

这样的区别同样反映在新闻报道中。我们往往会担心个体的故事不能全面地反映整体,也会让文章缺少气势和张力。而在西方读者眼里,大开大合的叙事方式容易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甚至感觉缺乏可信度,他们更愿意去关注事件的细枝末节、关注如“你、我、他”一样的普通人在时代洪流中所做的人生选择。

东西方的审美品味差别迥异,个体之间也存阅读习惯的差异,做报道犹如做饭,众口难调。但我们不妨总结西方读者的共性,对比东西方传播理念的差异,在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指导下,守正创新,经常拿起“显微镜”、适当关注戏剧性,给那块粗粮饼干加上巧克力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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