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申城,梧桐叶落,细雨纷飞。
8月31日上午,武警上海总队机动二支队特战大队特战一中队10名退伍老兵,自发来到他们的好班长——李保保生前所在床铺,郑重举起右手,致以他们军旅生涯的最后一个军礼。
班长叫李保保,多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为守护祖国安宁,他2次主动请缨奔赴边疆,最终倒在了巡逻路上。今年4月24日,他生命年轮永远定格在了26岁。
英雄壮举感天动地。武警部队追授李保保同志“中国武警忠诚卫士”奖章,并追记一等功。当武警上海总队机动二支队教导员李峰捧着李保保的“中国武警忠诚卫士”奖章回到营区时,数百名官兵整齐列队,迎接这位献身使命的“忠诚卫士”归来......
“党为人民谋幸福,我要铁心跟党走!”
坐落在陕西省延安市甘泉县的劳山烈士陵园,安放着数百名革命先烈的英灵。李保保的爷爷是曾参加过陕甘宁边区自卫武装的老革命,给他取名保保,寄予着“保国保家”的期望。
小时候的李保保,最喜欢缠着爷爷讲红军的故事。从那时起,向往军营的朴素情怀就像一颗种子,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当兵不图啥,只想为国做点啥!”2010年12月,刚满18岁的李保保报名参军,在“入伍动机”一栏,李保保郑重写道。
“他自我要求严格,身上有股不服输的轴劲。”曾当过一中队指导员、现任机动二支队特战大队教导员的李峰,深有感触地对记者说。他永远记得第一次发展李保保入党时的情景。
“党为人民谋幸福,我要铁心跟党走!”李峰说,刚入伍的李保保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然而,当组织发展他入党时,他却说了“不”。
2014年初,李保保在中队入党积极分子民主评议中排第二。而此时,他敲开了李峰的门。
“我离一名党员的标准还有很大差距。”李保保开始自我“揭短”:思想根基还不过硬,军事素质还不全面……
未进党的门,先做党的人。2014年5月,中队执行一项安保任务,高温难耐。李峰决定设立党员高温哨,专门负责中午最高温期间的车外警戒。李保保找到了李峰:“我虽然是团员,但我期盼着像一名党员一样冲锋战斗。”李保保成了党员高温哨的唯一一个团员。
“在一中队,他不是最优秀的,却是最努力的!”李峰介绍说,李保保的天资并不好,身子薄、底子差。尽管拼了命地想考入特战中队,但在新兵下连前的特战预备队员选拔中,李保保遗憾落选。
越挫越勇不言败。新兵连结束后,李保保被分到了位于浙江平湖陈山码头的中队。从此,在杭州湾的海风中,又多了一个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
2011年7月,李保保被选拔参加总队擒敌示范演示任务。为了把倒功课目练到极致,李保保在40度高温天气下,在水泥地上反复跃起前扑、侧倒上百次,每天训练10个小时。在两个月近似魔鬼的训练中,李保保身上留下了十几处伤疤。
2012年2月,李保保凭借过硬的军事素质在100多名训练尖子中脱颖而出,如愿进入特战中队。然而,在高手如云的特战中队,并不是每一个特战队员都能进作战队。
特战300米障碍被官兵们称为魔鬼赛道,刚开始时,李保保每次都垫底。天生不服输的他“自我加餐”:每天早晚各一个五公里,每周两次10公里越野。
功夫不负苦心人。最终,李保保以优异成绩完成了所有预备训练课目的考核,并以2分21秒的成绩创造了特战300米障碍的纪录,正式成为一名特战队员。与李保保一同选进特战中队的上等兵,仅剩他一人留了下来。
又是一年后,已经入党的李保保更是加快了冲锋的脚步。2015年4月,中队受领赴西部驻训任务。“我是一名党员、一名军人,哪里艰苦、哪里危险,我就要冲向哪里!”李保保第一个递交了请战书。
“不去战场走一遭,不算合格特战兵!”
“不去战场走一遭,不算合格特战兵!”到达西部任务区域后,李保保常对战友们这样说道。
当时,李保保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守县城,一个是驻守偏远乡村。大家心里都清楚,越往乡镇走,环境越复杂,条件越艰苦。李保保又是第一个向临时党支部递交申请书,申请奔赴最偏远、最艰苦、最复杂的战位。
西部荒漠,空气干燥多尘,昼夜温差大,像刀子一样的风沙,吹得脸生疼。不到两个月,李保保的手和脸就开始干裂,手掌上的裂纹尤其大,稍一用力,血就往外冒。即便如此,每次训练李保保从不懈怠,因为他知道,战斗随时可能打响。
2015年秋,李峰带领特战分队奉命捕歼一伙犯罪分子。李保保作为主力队员,强忍高原反应,在山地上奔袭数十公里后,引导战友迂回包抄将犯罪分子围困在一山头上。
“指导员,敌人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我请求正面火力牵制,你们趁机攻上去。”山脊狭窄、垂直陡峭,一边是林立的峭壁,一边就是两三百米深的悬崖,李保保率一个小组摸到离犯罪分子不足百米的距离,依托岩石开火,暴怒的犯罪分子朝李保保隐蔽处疯狂反攻,李峰趁机带领队员从侧面发起进攻,将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面对不可知的危险,每次外出巡逻,李保保总是走在最前面,把战友护在身后。一年下来,李保保和战友巡逻百余次,有效维护了驻地安宁。与之对应的是,李保保体重下降了10多斤,变得又黑又瘦。2016年4月,部队顺利完成驻训任务,返沪归建。
时隔7个月之后,李保保再次提交申请,请战重返边疆。他理直气壮地对李峰说:“我是老兵,熟悉当地情况,不让我去让谁去?”就这样,李保保又一次踏进西部大漠深处。
列车缓缓驶入边疆,李保保望着窗外,突然眼前一亮,千年古河旁的一片树林在狂风中傲然挺立。李保保兴奋地向战友介绍:“那是沙棘,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被称为沙漠中的‘生命树’。”
第二次踏上西部,比第一次任务更重。战友徐益州说:“那段时间,我们经常要连续执勤12个小时以上,李保保顾不上吃饭,就在路上随便吃点干粮,简单填下肚子又继续巡逻。”期间,李保保多次出现胃部胀痛、胆汁反流等症状,但他闷着不说,一直咬牙坚持。
2017年2月,因胃部疼痛难忍,李保保被送到了附近的卫生所。病情稍有缓解,他就吵着要出院,李峰拗不过他,只好让他归队静养。
早春4月,冰雪消融,看着战友们热火朝天地训练,李保保心里急得直痒痒。他知道,执勤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一个,战斗力就减一分,他不在,队友的压力会更大。
一天,营区警报骤然响起。“有情况!”李保保猛地从床上弹起,按照战斗着装,带着队员第一时间赶往事发地,并妥善处置。回程路上,滴水成冰。徐益州却发现李保保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右手握着枪,左手握拳死死顶住胃部。也就在那天,李保保倒在了巡逻路上。
“如果有来生,还愿为国再牺牲!”
胃癌晚期!
排长魏逸博拿到李保保的病理切片报告时,离他们结束任务回沪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善意地欺骗李保保要打前站,连夜带他飞回上海复诊。就在临走前,李保保还不停叮嘱战友:床铺别撤,过几天我还要回来继续执行任务!
尽管所有人都瞒着他,但其实从住进重症肿瘤病区的那一刻,李保保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为了不让家人和战友担心,他决定强撑着忍住疼痛,像冲锋的战士一样与病魔作斗争。
胃疼发作时,李保保整个身子蜷缩在病床上,脸上因疼痛而苍白无色,但他却没有哼过一句疼。
“李保保是一名真正的战士,胃癌晚期那种钻心的疼痛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只有经过战场洗礼的战士才会如此坚强!”上海东方医院肿瘤科护士长吴寅深有感触地说:“即使在病床上,他看上去依然是一名随时准备打仗的特战队员。”
住院期间,李保保让陪护战友邵引路将中队周表张贴在床头,每周定时更换。治疗间隙,他就照着周表进行基础体能训练。疼痛稍有缓解,就换上运动鞋在医院的花园里跑三公里,直到被医生“喝止”。
一天,由于运动量过大,李保保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邵引路心疼地说:“你这又是何苦呢?”李保保喘着气回答:“我要是不练,回中队就要拖大家后腿了。”
随着化疗的继续,李保保想要完成基本训练越来越难。躺在病床上,他开始学习《国内外反恐战例研究》《反恐怖战斗主要战法》等书籍资料,不时摘抄笔记,撰写心得。已预感到自己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李保保在日记中写道:“如果有来生,还愿为国再牺牲!”
严冬过后是暖春。望着窗外满眼苍翠,李保保的心思又飘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地方。一天,他对邵引路说:“帮我买一盆沙棘吧,看到它就能想起在西部一起战斗的战友。”
4月20日晚上,李保保精神突然变得好了不少,他跟邵引路要来纸笔,想再写点东西,可颤抖的手根本无法握笔,只好作罢。随后,他让邵引路翻开自己写的日记,不到半分钟便眼圈通红,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我……想回中队去……”这是李保保最后的遗言,也是一个战士对回归战位的渴望。此后,李保保就陷入了昏迷,再也没有完全清醒。
闻知李保保生命垂危,退伍老兵桂建荣特地赶到医院,见最后一面。昏迷多日的李保保眼睛紧闭,呼吸微弱。病床前,桂建荣轻呼一声“李保保班长”,岂料,李保保像触电一般,突然张口连续高喊“到!到!到!”
三声“到”,李保保用尽了全部力气,这也是他留下的忠诚绝响。生命的最后一刻,李保保脑中浮现的是中队点名的场景,跟战友们在一起训练学习、摸爬滚打的期许。
李保保走后,床铺一切如旧,每天都有人打理。点名册上,李保保的名字依然还在,每次点名中队呼点的第一个名字永远是李保保,答“到”的是全体官兵。支队政委李杰说:“在每个人心里,李保保从未离去,他还活在这里!”
2018年4月30日,李保保去世后的第6天,战友们护送李保保的骨灰回到陕西甘泉,安葬在劳山烈士陵园中,长眠在革命英烈身边。
陵园里,松柏四季常青,前来凭吊的人群络绎不绝,墓碑前摆放的鲜花从未枯萎。李保保中学时的老师吴安平在墓前放下鲜花后难掩悲痛,流着泪说:“8年前,挥手送别时是个懵懂少年;8年后,相逢再见时却是英雄长眠。”
青春换得江山壮,碧血染将天地红。在遥远的西部边陲,当年那个手握钢枪、枕戈待旦的武警战士仿佛已化身沙棘,迎风屹立千年古河旁,默默守护着来往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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