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荷芳是赵红育大师的徒弟,也是无锡精微绣的传承人。她身材瘦削,穿着咖啡色的长裙,有一头干练的短发,眼睛里放着光。这一切都似乎符合一个外行人对于绣娘的印象:一位温婉的江南女子,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优雅。
无锡自古盛产丝绸,也是苏绣的发源地之一,已有2000多年历史,无锡刺绣因地而名,被称为“锡绣”。
京杭大运河穿城而过,水的柔和孕育了一方江南水土。明清时期,随着商业的繁荣发展,锡绣也迎来鼎盛发展时期,创造了丰富多彩的针法,积累了不少优秀的传统技艺,锡绣独特的艺术风格逐渐形成。
赵红育大师刺绣馆位于无锡中国泥人博物馆,一共有两间房,一间陈列着绣娘们的作品,有胸针、皮包、锦缎等,另一间是绣娘们的工作室。
工作室两侧依次放置着绣棚,左手边有两位小姑娘正安静地刺绣,她们是今年新加入工作室的“00后”。
沈荷芳是赵红育大师的徒弟,也是无锡精微绣的传承人。她身材瘦削,穿着咖啡色的长裙,有一头干练的短发,眼睛里放着光。这一切都似乎符合一个外行人对于绣娘的印象:一位温婉的江南女子,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优雅。
初心:一“玩”就是十六年
2007年,沈荷芳第一次接触刺绣。那时她的女儿刚上幼儿园,闲下来的沈荷芳有一天在报纸上看到了有关薛福成故居刺绣的相关报道。她平时也喜欢手工,一个想法逐渐在心里浮现出来:学刺绣。
按照报纸上的地址,她怀着期盼来到那里,却被拦了下来,里面的老师告诉沈荷芳,这里暂时不招募学徒。
“你去泥人厂看看吧,那里也有刺绣的。”
就这样,沈荷芳与赵红育老师结缘。
提及这段往事,赵红育带着一份心酸,她说:“沈荷芳最开始来了好几趟,可那时我刚从研究所出来,自己生存都比较困难,哪有能力再收徒呢?”
当时,赵红育的工作室才刚刚成立,身边也只有一位徒弟,她只好告诉沈荷芳:“你先来这里玩玩吧。”
不过,凭着对刺绣的喜爱,沈荷芳时不时就来这里“玩玩”,摆弄摆弄丝线、绣针,观赏老师的作品。
“当时师父让我做啥就做啥,从没觉得很枯燥。”沈荷芳笑着说。
在沈荷芳不断上门请教的过程中,赵红育也在默默观察,她渐渐发现沈荷芳的手工能力还不错,而且安排下去的事情都能及时完成,也没有因为初期繁琐的基本功训练打退堂鼓,便答应收她为徒。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学好刺绣要耐得住性子,培养一位绣娘,少则三五年,多则数十年,而刺绣本身也是一门值得终生学习的艺术。
赵红育经常告诉徒弟:“技术我能教,但能不能绣出好的作品,还得靠你们自己努力。”
精微绣既要微小,又要惟妙惟肖,其中最讲究的就是用线的技巧,捻松、劈线是基本功。在双面“精微绣”作品中,最难的就是人物的“开脸”,为了在人物的脸廓上绣出眼睛、眉毛等细微处,只能用七八十分之一的丝线。
沈荷芳向我们展示了用线的技巧,她随手拿起座位上的一捆丝线,轻轻捻了一下,从一根线中劈出10份左右,又从中抽出一根,捻了一下,劈出10份左右。
“这些都是蚕宝宝吐的丝,不过也需要精挑细选,有些太细的不能绣,很容易断。”
“八十分之一还不是最细的,有时候往往要分成一百多分之一。”
这些薄丝飘荡在空中,如同一缕白烟,然而它们却对绣娘们的巧手言听计从。
2019年,沈荷芳入选江苏省文艺“名师带徒”计划学习,赵红育老师的要求很高,并制定了系统的学习计划,第一年学花鸟,第二年学山水,第三年学人物,难度逐年上升。
在这里,沈荷芳也完成了刺绣生涯中带给自己较大突破的一幅作品《云山叠翠》。
“当时最大的瓶颈是如何表现山的层次感,如果采用常规的平绣,山会发光反亮,不够真实。”沈荷芳回忆道。
云山叠翠(图/江苏文联)
她苦苦思索,在赵老师的指导下,沈荷芳决定将不同的针法结合,用平针绣来表现柔和的绿叶,用乱针绣来表现粗糙的远山,同时将画稿进行了修改。
“后面的山要绣得越淡越好,推得越远越好,这样能更好地体现出山的层次感。”赵红育大师说道。
“刺绣很美,第一个是材质美,刺绣主要使用蚕丝,绣好以后作品会发光、发亮,第二个是技艺美,有许多的针法和绣法。针法是为物体而服务的,如何选择合适的绣法来体现物体,这背后是一个绣娘的功力,是她的艺术修养,也是刺绣的艺术语言。”
创新:在学习中不断感悟
无锡精微绣的发展也经历了一个不断创新的过程。1980年,为了让锡绣在市场竞争中更具优势,无锡市工艺美术研究所抽调几位艺术家组成专题组,从唐代苏鹗所著的《杜阳杂编》卷中寻找已经失传的微细型刺绣技巧。
“我可以非常自豪地说,无锡精微绣就是在我手上发扬起来的。”
谈起这段往事,赵红育老师的话语中透露着自豪。
她认为,传统的刺绣表现主题过于宏大,耗费人员也较多,对这个行业进行分析后,她反其道而行之,发明了精微绣。
“刺绣是很精美的,把所有的东西放在小小的场景里面,用小而精的手法来体现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精微绣的篇幅不是很大,但是内涵很丰富,人物的脸只有绿豆般大小。
赵红育(图/江苏人社)
赵红育老师是无锡精微绣的创始人,但她表示自己不会为了创新而创新:“刺绣的灵感不像其他艺术那样想着想着就突然出现,它是长期修炼后的结晶。”
1984年,赵红育随团到日本做精微绣的展演,当时不少观众被她精湛的技艺折服:“你的手是不是有特异功能啊,你的眼睛是不是有特异功能啊,修得那么精细。”
得到认可,赵红育并未就此满足。
“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觉得自己的文化修养、艺术修养还需要提高,后来就上夜校补高中的课程,别人两三年完成的,我一年半补完。”
1987年,赵红育考入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学习中国画、花鸟、人物等美术专业课程。
“我们不是为创新而创新,绣着绣着觉得自己哪里不够,就补哪里。我经常和徒弟们说,我技法教得了,但是修养教不了,我的感悟更教不了你们,那要自己积累,自己沉淀。”
赵红育介绍道,绣一幅作品首先要把图稿读懂,思考用什么针法、什么绣法来表现,刺绣花费的时间非常长,如果选稿出了差错,可能半年时间就浪费了,所以绣娘在一开始就需要严谨地审稿,对呈现出的效果做到心中有数,这种反复权衡的过程正是一个绣娘艺术内涵的体现。
坚守:一份热爱后的沉淀
也许在外人看来,刺绣是一种博大的非遗文化,但在沈荷芳心里,这和其他职业并无两样。虽然有着无锡精微绣传承人的荣誉,但沈荷芳坦言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
沈荷芳(图/江苏文联)
“我从没有因为它难就想过放弃,刺绣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未来也会尽力而为。”
正是这份对刺绣的热爱促使沈荷芳一直坚持下去,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有想得很多,只想把这份喜欢落实到刺绣的每一天。
“我的工资也不高,近几年政府开始重视非遗文化的传承,我们工作室的压力才减轻了一些。”
与大多数非遗文化在现代社会的命运一样,谈起未来,沈荷芳表示最大的压力还是经济问题。
赵红育大师每年都会带着团队开发一两个衍生产品,尝试把精微绣应用在许多不同的产品上,比如手提包、胸针等。
她说:“想让绣娘们安心学习技艺,必须投入经济,如果生存都很困难,谈什么传承呢?上次省里办了一个技能大赛,要派几个学生去参赛,那我这一个月就是让她们放下工作,专心琢磨技艺,我愿意出工资去培养她们,这是很多工作室都做不到的。”
当问及能不能为喜爱和学习刺绣的年轻人寄一些希望时,赵红育老师说道:“希望有更多人来了解锡绣,学习刺绣,并且可以把这一手艺代代传承下去,也希望大家多来我们工作室参观,感受无锡传统手工技艺的魅力,感受无锡精微绣的精美。”
一根细细的丝线,勾勒出一段雅致的时光,承载着一份平静的热爱。
精微绣是无锡的文化印记,也是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数百年光阴匆匆而逝,绣娘们依旧在江南湖畔坚守,用巧手绣出指尖韶华。
运河奔流不止,携带着山河与人烟的情谊一路南下,而无锡精微绣的故事,仍会在灯火湖畔里持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