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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低音区丰富的男低音歌唱家,具有三个八度的宽广音域,能唱至低音B。

虽已是耄耋之年,但老人很健谈,精神矍铄,声如洪钟。治学是严谨的,学术是高水平的,处世是低调的,生活中情趣多多,交谈时不乏诙谐幽默。

人生难免风风雨雨,流水般的岁月他一直用微笑去装扮。在与他交流的过程中,始终可感受到他一直用微笑面对。

一路走来,吴天球用微笑与歌声填满自己的人生,用乐观向上的心态与优美的声音铺就前进之路。这是他活出样儿、活出精彩的真谛!

趟过“十八湾”步入声乐之旅

1934年6月,吴天球出生在石浔这个海滨大村落。由于地少人多,当地大多数农民收入低微,许多人不得不跑到厦门的码头当苦力。尽管码头苦力已经处于社会的最底层,但要想在码头上混口饭吃也是不容易的,工资常被包工头克扣,剥削极为残酷。吴天球出生的这年,当地革命志士轰轰烈烈地发动群众抗捐税、抗租债、抗苛政。

吴天球一岁多的时候,父亲便因病去世,于是原本脆弱的家庭失去了顶梁柱,一家人陷入困顿之中。勤劳的母亲既当娘又当爹,省吃俭用,拖着三个孩子——吴天球和比他大9岁的哥哥、大5岁的姐姐,硬是把他们拉扯大。

1949年8月17日,福州解放。此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十兵团在司令员叶飞的率领下,挥师南下,所向披靡。9月19日凌晨,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中共同安地方组织及其武装配合下,解放同安县城。15岁的吴天球,加入到欢庆的队伍中,载歌载舞,尽情表达喜悦之情。

小时候,吴天球没有条件学音乐,但是对音乐有着特别的亲近感,常常边干农活边哼着当地的儿歌。很快,土改运动开始了。这时候,石浔村为了配合运动,组织剧团排演歌剧《白毛女》《赤叶河》片段,上过初中的“文化人”吴天球自然是数得上的角色,经常到邻村、区县演出。这时,家人与村民才知道他有着洪亮优美的声音。晚年,吴天球还记得当年积极参加运动,每逢农闲,百姓都聚集在村公所观看他们演出的小剧,人人喜笑颜开。

初中毕业后,因为家里实在困难,吴天球没有能够继续上高中而辍学在家务农,直到1951年秋才报考进入厦门师范学校。1954年夏天,吴天球从厦师毕业,按常规应该分配到小学任教。厦师考虑到他的成绩优异,又有特长,便推荐他报考高等师范院校,以便进一步深造。当时他的数理化成绩很好,在学校里一直排在前几名,就报考了师范院校的物理系,但是学校让他改报音乐系,为此江吼专门来找吴天球,说:“天球啊,你数理化学得好,我知道。但是,全国数理化学得好的有许多,可是像你这样嗓音条件的大概一万人当中也很难找到一个,所以我们希望你报考音乐系。”吴天球一下子愣住了,他根本没有报考音乐专业的思想准备。

“江老师,你知道,我音乐没有基础,乐理没有基础,学校的歌唱课跟着唱就是了,报考音乐院校没有把握。报考音乐专业,需要有音乐知识和技能,我想光会唱唱歌是不行的,不敢贸然报考。”吴天球很有顾虑地回答道。江吼又说:“这个我知道,但是可以学,只要你学,一定可以学好。”

吴天球去请教学校教导主任漆竟余,说出自己的苦衷和想法。漆老师望着吴天球,语重心长地说:“我完全赞成江吼老师的意见。我们推荐你报考大学,也是希望你发挥特长,练成高水平的歌唱家,你要相信自己的潜质。天球,你的声音很好,很特别,绝对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你是学音乐的料子,应该报考音乐专业!也许,将来你就是‘中国的罗伯逊’!”听到老师的殷切期待,对视老师的深情目光,吴天球感受到了一股潜在的力量,默默地点头。

在江吼和漆竟余老师的劝说鼓励下,吴天球决定报考音乐专业。

1954年秋,吴天球到无锡华东艺专学习。1957年2月,转到中央音乐学院学习,师从杨比德。

能唱出最低音的“国宝”海归

1959年4月,吴天球以品学兼优的成绩被中央文化部选送到保加利亚留学。中央文化部还决定,派遣吴天球作为中国青年代表团成员,参加1959年7月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举行的第七届世界青年联欢节声乐比赛。这在当时是一项重大的国际赛事。吴天球于4月底到达索菲亚,7月份要参赛,时间非常紧迫。他在保加利亚著名声乐家契尔金教授教导下,6月初完成曲目的准备,便加入保加利亚参赛团的集训,同优秀的歌唱家们一道夜以继日地练习,又获得保加利亚著名教授勃伦巴诺夫等的悉心指导,进步很快。参加集训的保加利亚籍著名男低音歌唱家尼古拉·加乌诺夫,听了吴天球的演唱,大为赞赏,认为吴天球是一位嗓音条件极好、富于感情、唱歌动人、非常难得的男低音,只要好好努力,得奖绝非问题。

在吴天球看来,整座维也纳城似乎任何事物、任何活动、任何角落都充满了旋律,带上了音符。吴天球的心情十分激动,为能代表中国参加世界性盛会而感到荣幸和自豪,这是他人生旅途中的重要里程碑。但由于劳累过度,不适应当地气候,他因此患了感冒,发高烧,咳嗽不已。关键时刻,另一名选手又宣布弃权,中国声乐选手就只剩下吴天球一名,责任更加重大。面对如林强手,他把国家的荣誉放在首位,不气馁,不退缩,主动配合医生,吃药针灸,积极治疗,在病未痊愈的情况下,准备冲刺!

每位选手要唱五六首歌,其中要有一首中国歌曲,其余为西方古典歌曲。吴天球演唱的中国歌曲,就是在厦师读书时江吼老师启蒙他唱的《天下黄河十八湾》:“天下黄河十八湾,阻挡不了英雄汉,不怕风来不怕浪,齐心合力把船扳……”江老师用这种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精神,引导他走上音乐之路。现在,吴天球又用这种精神,去攀登音乐艺术的高峰。他一边练唱,一边鼓励自己:有这种精神,什么疾病、困难和压力、,全不在话下!

他终于拿下了大赛三等奖。赛事结束之后,中国青年代表团邀请著名黑人歌唱家罗伯逊到驻地做客,吴天球出席作陪。两位男低音在热烈的气氛中会面,紧紧握手。

赛后,从维也纳回到索菲亚,吴天球便投入研究生课程的紧张学习。1961年秋,吴天球以优异的成绩,学成归国,回到中央音乐学院任教,一直到担任教授、声乐系副主任。

声乐教学,除了传授知识外,更要带领学生训练技能和培养习惯。因此,吴天球尽量挖掘学生的潜力,发挥学生的特长,逐步补齐学生的不足;教学语言简明扼要,通俗易懂,深入浅出,感性具体;打破声乐“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感,让声乐成为“看得见、摸得着、听得到”的直观形象,使学生听课时进入状态和情感意境;口传心授,针对性强,让学生听课时目标明确、感受具体,牢固掌握技巧方法,强化演唱能力;强调尊师爱生,建立平等关系,促进教学相长,有时要“互换师生位置”,设身处地为学生着想,不向学生“摆谱”,自己不足的地方,敢于坦陈,避免学生学习的盲目性;让学生自然放松,消除疑虑,不拘泥于太多的“方法”而弄得无所适从,以发挥学习的主动性、积极性和钻研精神。正如著名音乐家时乐蒙先生所说:“吴天球教授对学生细致、深入、全方位教学的最终目的,则是为了感情内容的表达和深化。”

声乐作为一门感染力很强的音响艺术,吴天球的教学格言是:“特定的状态,特定的情感,发出特定的声音;只有兴奋的状态,真挚的感情,才能唱出美妙动人的歌声!”他认为,人与人之间的交谈,是在谈“情”、谈“心”,何况唱歌哩!唱歌,就是歌唱者把对歌曲的理解与感受迸发出来,以震撼听众的心灵。

吴天球不断总结自己在教学中的经验教训,并吸取其他老师的长处和优点。这使他的艺术之树常青,散发出无穷的魅力。

为了使理论更好地联系实际,自1978年以来,吴天球举办过20多场个人独唱音乐会。在准备曲目时,他从声音技巧上,也从乐曲内涵的理解和表达上,字、句、段反复推敲,精益求精。通过录音、录像、征求同事意见,来发现演唱中的不足,不断改进、充实自己。

吴天球的嗓音深沉、浑厚、洪亮、醇美,独具整体共鸣的特质,富于感人的魅力;他的歌唱语言清晰、灵活、口语化,字正腔圆,如同向听众倾诉情怀;他的舞台风度和蔼亲切,淳朴大方,精神饱满,气息充沛,每唱必动之以情;他的歌唱技巧精湛娴熟,高低声区运用自如,具有3个8度的宽广音域,特别是丰富的低音区,非常罕见,无论说、唱、动作和面部表情,都深深吸引着听众。

微笑着坦然面对“剖腹产”

2001年3月某日,中央音乐学院退休办组织离退教工体检,吴天球也参加其中。很快,体检结果出来了,在B超一栏内写着:肝部有一个直径为3.8公分的低回声团(即肿瘤)。为遵医嘱,吴天球到另两家医院诊断,医生都认为不像是恶性肿瘤,而像是“肝岛”(脂肪肝造成的一种肿物)。于是,吴天球照样乐呵呵地过日子。

2005年3月,照例体检,又到B超室,大夫很严肃地说:“你这一肿块己长到10公分左右,再不及早治疗将很危险了!”于是,吴天球想:“它还真长得快呀!”这时,他才开始比较重视。

当时,吴天球和老伴已报名参加旅游团将赴欧洲玩半个月,心想:假如是良性的,等欧洲回来再处理也来得及;假如是恶性的,更要坚决再去玩一趟,否则今后就没机会了。5月初老俩口相伴游欧洲,5月中旬老俩口尽兴而归。5月底到一家医院做CT检查,主任医生说:“看样子仍然是良性的,但长得太大了,最好是拿掉它,以防恶变。”吴天球带着CT片请教几家医院的几位主任医师,多数医生也认为是良性的,但长得太快、太大,应该手术拿掉。综合多数医生的意见,吴家家庭会议决定:“拿掉它!”吴天球把这次手术定名为“剖腹产”,手术确定在2005年7月27日上午进行。主任医生说:手术顺利,非常成功。后来病理科发来通知:瘤体的中心有癌细胞,是恶性肿瘤,好在没有转移!”

住院期间,同房的病友每天都要接待一两批探视人员。吴天球笑言:“每次来人探视,他的三个儿女都忙着接待,这老兄也得对人表示客气,讲话就多,显得很累!与这老兄相比较,我是十分清静。住院前我就与老伴商量,我这次住院要绝对保密,不是因为得癌症不好意思说,而是不愿意使亲友们冒着酷暑到医院探访,我也免得因接待亲友而受累。若有人问起我,就说:他回厦门老家了!回老家是很正常,无需理由的。就这样,连我老伴的姐姐也没告知,我很安静、安心地养病。”

术后一周,老伴对吴天球讲:有家单位约他9月30日在北京音乐厅演出。吴天球一听,精神劲儿来了,说“不要推脱,参加!”他心想:自己一周来康复很快,已可以挺直身体到走廊漫步十几分钟,吃饭开始正常,体力精神都比较好。“我担心的是自己的嗓音会不会有变化。我用说话的声音试试,故意用大一点的声音,带有共鸣的感觉讲几句——嗯!没有变化!我很高兴我的嗓音还在!最担心的是我的大肚皮有一条28公分长的垂直刀口,在当时这刀口还用‘钉书钉’钉着,还没有拔钉子呢?如果唱歌时用气,那伤口会不会崩裂,或是说会不会很疼?办法就是试!我走进厕所适度地练唱几声,发现我的伤口并不疼。原来,歌唱时的用气,张力在后腰而不是在前面的肚皮上,这倒是让我对歌唱用气的原理有新的体会,太高兴了!既然在刚术后七天,钉子还没拔都不疼,两个月后肯定没事的。我决定答应参加演唱。”

第二天早上,主任查房,一大帮医生也都跟着。查完病情,吴天球站起来说:“我有一件事向主任请示。”主任说:“请讲。”吴天球就将决定参加演唱的事说了,大家一下子愣住了,任何人从来不会想到刚术后七天的大病号会提出这种问题!沉默间,吴天球进一步向他们解释,介绍了自己的恢复状况、嗓音状况、歌唱用气状况,并当场发声证实,之后说:“我觉得我还行!”主任说:“你本来就行!”

这时,主任医生才同意,但要求“你不能急,要恢复一段再唱”。一听,吴天球保证:“我8月份一声不练,9月份开始恢复练习。”并说:“到时我请你们光临音乐会,一表示我的感谢,二向你们汇报,三请你们验收:看看!你们不仅挽救我的生理生命,而且还保留、延续了我的艺术生命!”于是,大家击掌相约!当天,吴天球就告知音乐会主办单位,确定自己参加演出,并报上五首演唱曲目,“仍不说做手术的事,免得他们担心”。

8月10日,吴天球出院。出院前,主任医生找吴天球和老伴谈话,交待出院后的注意事项。其中一条是复查:头两年是每三个月来院查一次,项目是:CT、B超、胸片、血象。此外,主任说:“由于肿瘤的中心已有细胞癌变,但包膜完整没有扩散,一般人也就没事了,但对于你,我以为还是做一次预防性的介入(即化疗)好些。就做这一次。”医生的关爱、负责、诚恳,令吴天球感动。吴天球说:“化疗对身体的损伤更大,我9月30日要演出,可不可等演完了再来化疗?”主任表示可以,于是吴天球高兴地向医生、护士一一表示感谢和告别。

“8月份在家休养,开始只在家中走一走,坐一坐,时常躺一躺,后来可以下楼到学校附近的小绿地散散步,练声、唱歌的事一点都不做。到了9月1日我开始打开钢琴练唱,先轻声在中低声区活动嗓子,上午半小时,下午半小时,三四天后声音逐渐放大,时间逐渐延长,半个月后开始与老伴和钢琴伴奏,也是先轻声找感觉,然后再逐步放大,逐步按要求练习。到9月20日我已能自如地歌唱,对9月30日在北京音乐厅的演唱充满信心!”吴天球高兴地说:“9月30日我邀请了肿瘤医院的许多大夫光临音乐会,主要成员是医疗小组的,他们听后很高兴、很惊奇,说:我们亲自为你做手术,最了解你的病情和伤口情况,否则从今天台上的演唱完全不能相信你是两个月前刚动了大手术的‘人’!我!总算闯过了生死关,能像健康人一样站立舞台、放声歌唱!我内心非常激动!”

渐渐地,吴天球的身体得以康复。凡有邀请参加的活动——演唱、评委、讲学、旅游、度假等,“我都答应参加,也都顺利完成,没有因身体因素而推辞,也没因身体因素而有所降低质量”。老人笑对人生、坦然面对病痛、最终战胜疾病、重返舞台、继续参与社会音乐活动的积极精神,被周围熟悉他的人点赞!接受专访时,他的乐观开朗、快乐生活、顽强意志也感染着记者。

笑对人生,这是一种选择,更是一种昂扬的态度。生活的贫苦没有让他失望,病痛的折磨没有让他绝望。他的人生,是阴影与光明的协奏曲。在生命最黯淡的日子里,吴天球选择笑对人生,一切重新开始,奏出生命的最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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