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推开故宫博物院文保科技部钟表室的门,安静得只能听到钟摆走动的声音。这里与一墙之隔的开放区拥挤喧闹的参观人流形成鲜明的对比。几座古钟后面,坐着两位文物修复师——王津和他的徒弟亓昊楠。
王津,故宫博物院副研究馆员。瘦高个儿,一件长长的深蓝色工作服,干净整洁。可能是平时安静惯了,说话声音很轻。“小时候经常跟着爷爷‘进宫’,他是图书馆藏人员……我没事就到处玩儿,后来对修古钟表产生兴趣,16岁开始跟着师傅学习。后来在钟表组一修就是39年。”
亓昊楠是他的徒弟,80后,黑框眼镜后面隐藏着几分文艺气质。“刚来这里时很兴奋,然后慢慢习惯了这里的安静,有时一坐,一天就过去了。”
北方工业大学机械自动化专业毕业后,亓昊楠2005年通过招聘考试“进宫”,分到钟表组。十年后,他对修复钟表的流程如数家珍:东西到了钟表室后先拍照记录,制作修复方案、存档,下次再修时,知道哪里修过,有历史记录。正式着手是从除尘开始,然后拆解、清洗零部件、检查损坏部位,再对其进行修理、补配。最后这个环节是个细活儿,也花费时间。比如,机芯内部的齿轮坏了,要为其补齿。先在少齿的地方开一个槽,做一个同样尺寸的齿牙,小的像芝麻粒般,1毫米左右。做好后插进去、焊上、打磨,让它跟两边齿牙的空隙一样。在所有修理程序完成之后,就可以组装、调试了。这时候担心的是,如果钟表装好后依然不能运行,还要拆开,重新检查修理。
故宫里这些精美的钟表除了基本的计时功能,更重要的是演艺功能。每个钟表最复杂的不是机芯,而是装饰部分,像上面的转人儿、水法、翻伞儿等,动辄几百个零件,复杂的甚至有上千个零件。除了修理,在它之前的拆卸和之后的组装环节也需要十足的耐心和细致。
这项技艺此前并不为人熟知。2014年古代钟表修复技艺入选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尤其是《我在故宫修文物》纪录片火了之后,大家才知道故宫的钟表修复室。
谈到钟表修复与其他文物修复的区别,王津指着旁边待修复的钟表说,表得能动起来才算修好。这些钟表大都来自国外,而且非批量生产,都是手工制造,每一件钟表的形状、构造都不同,出现的问题也不同。好在当时很多都是成对的,修复时可以相互参照比对,如果是孤品的话就较难修复。“在没有确切资料佐证情况下,不能推断,不能凭想象,破损的可以修理,但缺失的不能增加,这是原则,不能破。”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面前的铜镀金嵌玛瑙规矩音乐表做范例讲解,比如机芯的齿轮坏了可以修,但外观某部分的装饰缺失了,随意增加既不符合史实,也破坏了它的整体,就像不能给维纳斯增补双臂一样。
遗憾的是,关于这些钟表的历史资料不多,给研究和传承带来很多障碍。对解决这个问题,王津有自己的设想:现在每个钟表都有自己的“身份证”,在原来的基础上重新编写,输入电脑,以后随时可以追踪查询。此外,现在影像和互联网技术发达,如果给修复好的钟表贴上二维码,研究者用手机扫一扫,就能看到每个钟表的全貌,尤其是其动态的样子,还可以听到声音……
说到这里,他指着旁边一座刚修好的铜镀金转花翻伞钟,一共三层。底层是雪花似的转花及音乐装置,中间是时钟,上面的圆形屋顶由铜镀金伞叶组成。王津把时间调到整点,紧接着一段清脆的旋律响起,顶层的伞叶打开,伞下的水法转动起来像喷泉。底部的雪花状装饰,都跟着音乐开始旋转起舞。“一看到这些钟表在修复后能正常动起来,并且里面还有自己的努力,就特别开心。”
王津介绍,故宫钟表组从清代成立一直传承到现在,到亓昊楠已经是古代钟表修复技艺第四代传承人了。故宫还有大量古钟表待修,即使全部修好了,后面还有专业维护和保养工作。提到传承问题时,亓昊楠告诉记者,文保科技部将为他招聘一到两名徒弟,让老祖宗留下的这门手艺能够传下去。